【团兵】世界上唯一仅有的花 #07-番薯制糖工场

【团兵】世界上唯一仅有的花 #07

（7）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五光十色的街景快速向后掠去，车内的黑发少年则抱着背包瘫在后座，歪头抵着车窗玻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埃尔文偷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扬起了半边嘴角。他打开音响，在流水一般舒缓的音乐声中跟后座的人拉话：“不说点什么吗，利威尔。”

少年保持着那个吐魂的姿势，头转向窗外有气无力地回答：“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又不熟……我说，就算现在去了你家也不够时间做熔岩巧克力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不如现在把我放下车，你好我好大家好……等等，这好像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啊，你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听他这么问，正在专心开车的大明星眉毛都没动一下，轻描淡写回他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搞得小少年如坐针毡，内心七上八下直打鼓，满脑子都是怎么办他是不是要把我拐去卖了我是该报警还是该跳车还是干脆与他同归于尽之类的念头。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驶出过江隧道，弯上一条僻静的道路又开了一会儿后在路边停了下来。大明星熄火下车，绕到后座替他开了车门，垂眼看着车里的他：“到了，下车吧。”

利威尔探头一望，见他们停下的地方像是一处临时停车的位置，平台不大，外侧围着一圈围栏，围栏外的斜坡一路往下延伸到江边。隔着江水可以看到对岸无数璀璨的灯火，流光溢彩的，将浓稠的夜幕渲染出不一样的颜色。埃尔文见他愣坐着不动，倒也不催他，自己走到围栏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伏在了栏杆上。利威尔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半会儿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了想还是下了车，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就听见对方说，平常压力太大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开车到这儿来，看看夜景，吹吹风，心里就舒坦多了，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利威尔学着他的样子也趴在栏杆上，与他隔了一肩宽的位置，遥遥望着对岸的夜景，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还不错。”

男人手支着下巴，稍稍侧过了脸来看他：“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哈？”利威尔被他问得一愣，还在莫名其妙的当口又听见对方接着说，刚上大学肯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应，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要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我替你参谋参谋，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学长嘛。

不……等等，你这人怎么就擅自开启知心学长的模式了啊……

“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听伊莎提到你之前想报的学校不是现在这间，连T大都能顺利考上的话，想必其他学校也都不在话下吧，怎么不选择自己心仪的学校呢？”

利威尔小声嘟囔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啊。原以为对方碰了钉子就会识趣点自动闭嘴，不料扭头一看男人依然笑眯眯地盯着他，像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似的。他烦躁地咂咂嘴，抓了抓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那所学校在外地。”

埃尔文脑子稍微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哦，考去外地的话，你就没法像现在这样陪着你姐姐了。还真是令人羡慕啊，你们姐弟感情这么好，不过……”他稍微顿了一下，话锋跟着一转，“这样好么？”

“嗯？”年轻人不解地扬起了眉毛。

“库谢尔小姐有专职的助理，工作方面也有事务所和她经纪人来安排，你还是个学生，能为她做的事其实也很有限吧，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放弃自己向往已久的学校和专业，会不会太不值得了？”

利威尔轻哼一声：“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觉得值不值。”他的目光随着缓缓流动的江水落向远处，沉默地抿紧了嘴唇。他永远不会忘记，曾经因为付不出房租而被房东扫地出门的他们是多么窘迫，也永远不会忘记，库谢尔为了争取来之不易的试镜机会而不得不赶赴一个个充满陷阱的饭局甚至还喝到胃出血的时候，哪怕是后来库谢尔成名之后，他们也曾因为她经济合约的纠纷问题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紧巴巴的日子。然而无论境遇多么艰难，她也不曾对现实低过头，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永远洋溢着自信的神采，仿佛再多的波折也无法令她动摇示弱。儿时的记忆是碎片式的，零零落落散在脑海深处，可每每一回想，那些以为已经被忘却的细碎往事仍会被回忆的手所擦亮，一桩一桩历历在目。他还记得他们被房东逐出门的那一天，库谢尔一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另一手抱着年仅三岁的他，蹒跚地走在人潮熙攘的街头。他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库谢尔带他出门去玩，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了。小孩子嘛，没什么耐心，没走多久就开始使性子，一会儿嚷嚷着说饿了，一会儿又哭闹着要回家，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压不住，怎么哄也不消停。库谢尔被磨得没有办法，把他放下来，边给他擦脸边哄他，利利乖，我们会有家的。她温柔地擦干净他哭花的脸蛋，将他幼小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印象中那是库谢尔唯一一次落泪，而自那以后，除了演戏，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你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人吗？”良久后他突然问道。

“啊？哦，不，我的家乡不在这——”

黑发少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没等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这里，你懂吗，就那种所谓的归属感，我从来没有过……对于我来说，库谢尔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只有这个人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至于其他的人和事，什么都没有她来得重要。”

埃尔文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在他们之间萦绕不去，夜色中只听见水声轻缓作响，伴着草丛里的细微虫鸣，衬得四周愈发安静。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而尴尬，埃尔文正搜肠刮肚地寻找可以聊天的话题，不料却听见身旁的少年低低地叫了一声：“啊，那个。”

埃尔文循声看去，只见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群中，临江那幢最高最气派的大厦幕墙上正滚动播放着他代言的香水广告。灯光绚烂，夜色迷离，隔着江水看见自己的脸被放大无数倍投放在户外的荧幕上，不知怎么的竟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拍得不错啊，挺帅的。”男孩子品评完毕，斜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埃尔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掩饰般地轻咳了一下。

利威尔撑着栏杆，转头问道：“之前你说你专业是学数学的，那为什么不去做学问而要来干这一行呢？为了钱吗？还是为了名声？”

“倒也不是。”埃尔文笑了笑，“会进这一行也是机缘巧合吧，不过也因此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研究不同类型的人不比研究数学模型容易，可以说更加复杂，该怎么表现一段你从未经历过的人生呢，又该怎么准确赋予剧中角色灵魂却又不会因为入戏太深而被他所操控呢，研究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你这人，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去当老师还真是浪费。”

“哈哈哈，多谢你的夸奖。啊，对了，利威尔，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