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才刚进入十二月，就已经落过好几次雪了。而这片人迹罕至的边界地区天气则更为恶劣，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枯寂的原野，在空旷的天地间留下尖锐的呼啸。

 

裹在黑色长风衣里的男人用力吸了口烟，将烟头随意丢在了脚下。他用脚掌碾灭苟延残喘的火星，竖起两指朝前方轻轻一挥：“动手。”

 

几名傲罗得令，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迅速潜入旷野中央的那座教堂残垣，不多时，其中一名女性傲罗出来回报：“头儿，找到预言球了，还逮捕了两名巫师。”

 

男人点点头，阴鸷的脸庞上辨不出什么情绪。女性傲罗立在原地等候他接下来的指示，不料却见他转过身，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就交给你们了，带回去仔细审，有什么结果立刻传信向我汇报。”

 

“头儿？您不回部里？部长还等着您呢。”部下冲他离开的背影不解地发问。

 

“这个嘛，”他抬眼看着头顶铅灰色的天空，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难得我家小崽子主动联络我，天晓得他是不是捅出了什么大篓子，我不去看看怎么行。”说罢低声念了句移形咒，被风拂起的黑色衣袂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

 

与此同时利威尔正站在伦敦北郊的一幢独栋小楼对面。他站了很久了，连姿势都不曾换过，好似一尊凝固的塑像。偶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朝他投来奇怪的眼神，他也不以为意。天空布满厚重的阴云，细密的雪珠在寒风中纷纷扬扬，落在肩头的细雪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而他却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街对面。

 

背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可叫我好找啊。”

 

利威尔没回头，面孔被竖起的衣领挡住了一小半。天色阴霾，衬得他的脸像白瓷一般，光洁，却没什么温度。良久后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二十几年了，没想到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这房子也还在。”

 

身后的人慢慢踱步过来，在他身侧站定了，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

 

“小鬼，你约我来，该不会就是专程来怀旧的吧？老子我可是很忙的。”他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拿烟的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一下。

 

“其实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利威尔伸出手，一些细小的雪粒随风飘落在他掌心，很快又被体温融化了，“不过我记得库谢尔说她最喜欢冬天，可又总是抱怨冬天太冷，害她都买不到好看的鲜花来装饰房间。”他低下头揉揉鼻子，声音在风里轻不可闻，“她也真是……”

 

“挺矛盾的哈。”身边的高大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其实她从小就怕冷，还说过要是没有冬天就好了这样的话呢，不过后来……”

 

后来她真的爱上了冬天，因为在这个季节，她得到了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贝。

 

凯尼，凯尼。少女清亮的嗓音犹言在耳。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没叫过一声哥哥，总是调皮地直呼他的名字。

 

凯尼，我跟你说哦，我收到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了。

 

凯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凯尼，我们要结婚了，你来当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凯尼，你来啦，快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是不是超可爱？名字已经取好了，叫利威尔。你愣着干嘛，抱抱他呀。

 

凯尼，凯尼……

 

凯尼……我没事，谢谢你过来看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是为了利威尔……

 

“……喂，凯尼？你在发什么呆呢？”

 

“诶、你叫我？”他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唤他名字的并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利威尔。当年那个被他笨拙地抱在臂弯里的小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此时对方正疑惑地看着他，微蹙的眉头似乎在对他的心不在焉表示不满。

 

“呿，我是在问你，库谢尔的死因真是枪杀么？你当时没发现些别的什么奇怪之处？”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凯尼掐灭手里的烟，左右看看发现方圆十米内连一个垃圾桶都没有，不禁暗骂一声，把没抽完的半截烟胡乱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那时候我正好在执行一个任务，等这边的警察联系上我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还是在太平间见的库谢尔最后一面。法医报告我看了，她身中两枪，其中一枪打在致命部位，至于现场，警方也给我看过照片，门锁有被人从外面撬开的痕迹，加上后来也抓到了嫌疑人，据他供述是入室抢劫遭到反抗便起意杀人。你如果想看这些报告的话，我可以陪你去警局调档，我在这边也有些认识的关系，拿到案卷不难。”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睛也稍稍眯了起来，“不过你说奇怪之处，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是什么？”利威尔下意识地追问道，口气里不自觉便染上了几分急切。

 

“当时我去警局处理完库谢尔的事接你回去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一支魔杖。虽然麻瓜们不认识，但我肯定不会认错。我当时也很纳闷，难道库谢尔之前使用过魔法？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不应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才是。”

 

“啊啊，就是后来选不出适合我的魔杖时你交给我的那支了？说是库谢尔用过的。”利威尔轻声回应，稍稍思忖后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说起来，埃尔文的父亲也跟你一样有同样的疑问。你当时看不出是否有使用过魔法的痕迹么？”

 

“仅凭一支魔杖？那当然看不出。现场我也没能第一时间进去，等到警方把房子交还回来，就算真有什么痕迹也早就没了。”凯尼撇了撇嘴，“史密斯家的老头儿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我们家的事来了？你跟他说的？你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倒是越拐越顺溜了嘛。”

 

利威尔无视他话里的揶揄，乜他一眼：“要不是没办法了，你也好他爸也好，我谁都不想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凯尼觉出不对，方才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也迅速隐去了。

 

利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右手的手套。

 

“我可能快要消失了。”他坦然迎向凯尼震惊的眼神，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