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史密斯夫人将晚餐摆上餐桌，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五时三刻。她解下围裙，透过半敞的窗户朝外头院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这个举动没能逃过她丈夫的眼睛。靠坐在藤椅里的男人放下报纸，无奈地笑道：“珀西，忙完了就坐下来吧，孩子们到点自然会回来的。对了，帮我沏杯茶好吗？”

 

珀西·史密斯嘴上答应着，视线却依然落在窗外。

 

“看这天气像是要下大雨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上。”她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忧心忡忡地咕哝道。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便下起了雨。冬天的雨最是让人难捱，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那声音冰冷萧索，像是要把人的心都给冻住似的。珀西忙不迭地将窗户都关上，又吩咐丈夫将壁炉的火生得再旺些。又等了一阵子，门廊处终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珀西起身迎过去，见儿子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连忙伸手接过他的伞，在看见他被雨水淋湿的外套后忍不住心疼地念叨，你这孩子，打了伞怎么还淋到了，快进来暖暖身子。视线一转，珀西看向跟在儿子身后进门的人，脸上顿时绽放出大大的喜悦笑容：“噢，我亲爱的利威尔，可算把你给盼来了，你说你这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们了，埃尔文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他诳我呢。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快让我看看。”

 

“晚上好，珀西。”黑发男人张开双臂拥抱了她，“真对不起，最近事情太多了，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我也一直都惦记着你的手艺呢。”

 

“那今天可要多吃点，我做了烤鳕鱼、土豆烩羊肉、还有牛尾浓汤，都是你最爱吃的。”

 

埃尔文正往衣架上挂外套，听到自己母亲如此偏心的言论不禁咳了两声，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妈，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爱带利威尔回来了吗。”

 

“什么，是你这孩子不让利威尔来的？”珀西不满地看向自己儿子。

 

埃尔文笑起来，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肩膀：“谁让我每次带他回来您都要跟我抢，就算您是我母亲我也是会嫉妒的哦。”

 

“油嘴滑舌。”珀西嗔怪地拍了儿子一下，转头招呼利威尔，“来呀孩子，愣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吃饭了。”

 

利威尔应了一声，跟在他们母子俩身后进了房间，见到早已等在那里的老史密斯，他赶紧上前问了好，又跟对方寒暄了几句。史密斯先生见到他也是高兴得不行，连连招呼他入座，然而利威尔却立着没动，他抬眼看向埃尔文，对方会意，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爸，妈，先不着急吃饭，我和利威尔有件事想对你们说。”在父母疑惑的神情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黑猫来，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小猫便在他手里恢复成了小男孩的模样。

 

夫妻俩同时惊讶地啊了一声。

 

 “博格特？你带只博格特回家做什么？”史密斯先生注视着那个跟利威尔的长相如出一辙的小孩子，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思忖道，可随即又质疑起了自己的推断，“不对，虽说博格特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但它只会变成你最害怕的东西来吓唬你，埃尔文，你最怕的东西竟然是利威尔？这说不通啊。”

 

相较于丈夫万事都以学术研究般严谨寻求答案的态度，珀西的反应则直截了当多了。她眨眨眼睛，在片刻的迟疑后忍不住扬声发问：“……你们……你们这是有孩子了？”

 

这话令两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回来之前埃尔文也料想过父母必定会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他却没料到他们的反应是如此的天马行空。他和利威尔对看一眼，苦笑着说了句妈你想哪儿去了，随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父母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听完儿子的讲述，史密斯先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了看餐桌那头垂手而立的两个孩子，沉声说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们明白么。”

 

“父亲，我们……”埃尔文刚说了这么几个字，就被他父亲挥挥手打断了。年长男人深邃的目光在镜片后面闪了闪，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了，先吃饭吧，吃完饭跟我到书房来。”

 

一顿饭吃得是各怀心事，除了珀西。在起初的震惊过后，对于眼前这个穿越时空来到现在的小利威尔，她心头涌上的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怜爱之情。也许这个瘦小孩子勾起了她对往事的怀念，她情不自禁地说起了许多埃尔文和利威尔上学时候的趣事，也多亏了她，餐桌上的气氛才不至于陷入彻底的沉默与压抑。饭后她领着小孩子去了前厅，埃尔文和利威尔则随着老史密斯进了书房。门甫一关上，史密斯先生便发话了。

 

“利威尔身上是不是已经出现异状了？”

 

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刚才怕母亲担心，埃尔文便有意略去了利威尔失去魔力那段不提，原本也是打算单独告诉父亲的，没想到老爷子洞若观火，一眼便看出他们仍有所保留。此刻已经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利威尔上前一步，对老先生点点头：“是的伯父，之前我的身体出现了局部的透明化，并且在透明化的同时也不能使用魔法，我想应该是……期限要到了。”

 

“看来你们也清楚后果有多严重。”老史密斯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这样一直拖下去，利威尔的性命可就……”

 

“所以我们这不就回来跟您商量了吗。”埃尔文看父亲面色不虞，连忙开口打起了圆场。“我们也是怕您和母亲担心，才想着我们自己解决……”

 

“这事有这么简单能解决就好了。”老史密斯没给儿子留面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时间魔法是禁忌的魔法，就算是高阶巫师也没有几位能随意操控。现在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虽然未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过去一定发生了异变，而且是针对利威尔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愈发低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利威尔因此而消失，那么到目前为止的历史也将随之发生变化，就像之前你们在蒙特利尔对抗黑巫师的那场战役，如果没有利威尔参战的话，那么结果谁胜谁负可就说不准了。”

 

“照您这么说，最大的可能就是想除掉利威尔的黑巫师干的了？”埃尔文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是当年的战役结束后已经将所有作乱的黑巫师一网打尽，全部都关押在阿兹卡班监狱，我们确信没有漏网之鱼才对，黑巫师里还有谁这么大能耐能操纵时间魔法呢？”

 

这个问题似乎让刚有了点头绪的分析立刻又陷入了死胡同，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夜雨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响。

 

老史密斯背着手，在窗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间他停了下来看向利威尔：“孩子，你说这个穿越过来的你是‘那时候’的你？”

 

“……是。他穿的衣服我有印象，的确是我那时所穿的衣服，而且……”利威尔的声音钝钝的，“那上面沾着我母亲的血。”

 

“那么，是你母亲遇害的那天了。”老史密斯沉吟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死于枪击。啊，抱歉，又提起让你难过的事了。”

 

利威尔摇摇头：“您不用道歉，都过去了，凯尼去处理后事的时候警局给出的报告是这么说的，遭遇入室抢劫，枪伤是致命伤。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也许不是母亲真正的死因，但我对那时候发生的事真的记不太清了，凯尼说是某种应激反应，我的脑子故意抹去了那段记忆，也许吧。”

 

“其实我很疑惑，阿克曼家是有名的巫师世家，就算你母亲选择了嫁给非巫师的人类并且在麻瓜社会生活，但真要遇上性命攸关的危急情况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枪给击中。”

 

“您的意思……这不是意外？”利威尔半眯了下眼睛，瞳孔中倏然闪过一线冰冷的光，语调也不自觉地阴狠起来，“那么是谁。”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如果能找出真相，说不定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充裕的时间让我们慢慢查找真相了。”这时在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埃尔文突然开口说道，“父亲，有什么办法能先将小利威尔送回过去么？”

 

老史密斯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书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动，倏地暗了暗，投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晃了几晃。埃尔文觑着父亲严肃的表情，猜想也许不太乐观，心便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室内静寂无声，仿佛走入了无解的死局。半晌后反倒是当事人无所谓地咧嘴笑了笑，安慰起他们来：“伯父您也别太为难了，还不到最糟的地步不是么，就像埃尔文说的，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老先生眉头紧锁，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后在书桌后面坐下，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让我想想看。”两人答应了，而就在他们准备推门出去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老史密斯的声音，“哦，对了，利威尔，这事你告诉你舅舅了吗？”

 

利威尔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对方：“还没告诉他。他最近在调查魔法部失窃的预言球的下落，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哦？”老史密斯讶异地扬了扬眉毛，“如果可能的话，能联系上他吗，我想约他见个面。”

 

“好的，我待会儿就给他捎个消息。”利威尔说完欠了欠身，将门带上，跟埃尔文一起出去了。

 

出门便看见珀西领着小孩子正要上楼。见他们出来，金发妇人关切地问道：“谈完了？你爸爸怎么说？”

 

埃尔文不欲让母亲知晓太多。要是珀西知道现在的形式如此严峻的话，一定会担心得睡不着觉。他顺口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您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指了指珀西手里牵着的小孩。

 

“你们关起门来谈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谈完，小利威尔早就困了，我正要带他去睡觉呢。对了，你们的房间我收拾好了，小利威尔今晚跟我睡，不会打扰你们的。”珀西朝儿子促狭地挤挤眼，随后便牵着小孩子乐呵呵地上楼去了。留下两个被她的弦外之音闹红了脸的大男人定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