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接下来他们的空余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图书馆里，可遗憾的是，尽管他们二人已经争分夺秒以最快速度查阅了大量典籍，真正有用的信息却是少之又少。不过想想也是，倘若穿越时空这种禁术能光明正大写在书里供人借阅，那世界的历史和未来岂不早就乱套了。研究遭遇瓶颈，而学院内部的教务与公事也要付出相当的时间与精力去处理，尤其是已经开赛的魁地奇杯和十二月末的圣诞节庆祝活动，身为院长的他们自然少不得尽心尽力操持，利威尔忙得分身乏术，几天下来连下眼睑处都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埃尔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联系到了好几位专门研究时间魔法的学者，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忙着挨个登门拜访，想借此找到能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两人各忙各的，虽然平时连个照面都打不上，但彼此齐心一力的感觉还是将压在心头的焦虑冲淡了不少。

 

这天和往常一样，利威尔匆匆用罢晚饭便准备去图书馆继续查阅资料，不料却在途中被人叫住了。

 

“利威尔教授。”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是恭敬。利威尔停下来一看，叫住他的人原来是莱纳。

 

这位来自玛格莱特魔法学校的交换生身着自己学校的制服，体格高大，面容坚毅，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教授这是要去图书馆吗？”男孩看了看前方，试探地问道。

 

利威尔点点头。

 

莱纳见自己猜对了，咧嘴笑了起来：“那我可以跟教授同行么，我也打算去图书馆看看。”

 

“随便你啊。”利威尔无所谓地应道，迈步往前走去。

 

莱纳跟在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语气中难掩兴奋：“听说霍格沃兹的图书馆有最丰富的藏书，今天终于能亲眼目睹了，教授有什么推荐书目吗？”

 

利威尔想了想，报出几个书名，末了说道：“你们这个年纪，多读点书的确没有坏处。”

 

“是的，我母亲也常这么说，所以这次有交换学习的机会，我就很努力地争取了。”莱纳说着看了利威尔一眼，迟疑了一下才接着小声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会把我安排到斯莱特林，如果是格兰芬多学院就好了。”

 

“怎么，对史密斯教授有哪里不满意么？”

 

“啊，不是不是。”男孩子慌忙摆手否认，“史密斯教授人很好，我只是觉得也许我更适合格兰芬多。勇敢，忠诚，这些都是我一直追求并引以自律的品格。”

 

“呵，你倒是不怕我。”利威尔瞥他一眼，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莱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因为我觉得教授并不像传闻的那么可怕，而且，教授可是最强的巫师，如果能在教授门下学习，对我来说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正因为你不是格兰芬多的学生才会对我有这样的误解吧，”利威尔脸上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可能不知道我对我自己学院的学生要求有多严格，他们私底下怎么讨论我的我也一清二楚。相信我，要是你真成了我的学生，不出一天你就会跟他们一样在背后叫我魔鬼了。”

 

“不会——”莱纳急急地开口正欲辩解，却被对方一挥手截断了要说的话。

 

“总之，保持初心，只要你坚持你选择的路，那么在哪里学习都是一样。”

 

“是……谢谢教授。”

 

说话间图书馆的大门已近在咫尺，利威尔正打算推门而入，不想莱纳先他一步伸出手，态度殷勤地替他打开了大门。利威尔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兜在怀里的某个家伙却不乐意了。只见一条小小的黑影从他的罩袍内探出了头，冲莱纳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爪子。金黄短发的男孩吃了一惊：“教授，这是？”

 

“没什么，埃尔文的猫，临时托我照看。”利威尔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伸手抚上那颗毛茸茸的猫头准备将它压回怀里。不料小猫并不配合，左摇右摆躲闪着利威尔的手，边躲边朝莱纳凶狠地龇牙，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

 

莱纳露出一个苦笑：“看来史密斯教授的猫并不喜欢我。”

 

“这家伙就是这个脾气。本来还想偷偷带它进去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利威尔朝入口扬扬下巴示意，“行了，你进去吧，我先去料理一下这家伙，过会儿再来。”说完也不再理会莱纳，转身离开了。

 

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利威尔将怀里的小黑猫放到沙发上，替他解了变形咒，没好气地教训他：“怎么回事，这么不安分的话以后别想我再带你出去了，万一被人察觉你的身份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的知道吗。说起来也都怪埃尔文那个混蛋，说什么天天把你关在这里怕把你憋坏了非让我带着你，啧，他倒是说得轻巧，到头来麻烦的都是我。”

 

小孩子微垂着头，一声不吭听他数落，白净的小脸上半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等他教育完便没事人一样跳下地，跑到利威尔的办公桌边轻车熟路地拉开抽屉，摸出一支埃尔文专门替他做的魔杖，兴高采烈地到一旁玩去了。

 

嘁，就凭那种玩具也想施放出魔法么，小鬼未免也太天真了点。利威尔看向那个正在一本正经挥舞魔杖的小小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小孩困得早，玩了一阵便哈欠连天。利威尔带他洗漱完毕，牵着手把他送上了床。小孩子一沾着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胸膛浅浅地起伏着，发出均匀和缓的呼吸声。利威尔替他盖好被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端详了他一会儿。这孩子看来已经习惯了这里，入睡后的表情不再像刚来时那般紧绷，明显放松了不少，大概潜意识里已经将这里划为安全的地盘了吧，然而他可能并不清楚，这里并不是可以让他永远逃避现实的乐园，他必须回去，回到那个时候，虽然对于一个还不满七岁的幼小孩童来说，要让他独自面对当时发生的一切实在是件过于残酷的事。

 

外间的窗户玻璃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走出去，一眼便看见他好几天没见着面的爱人骑着飞天扫帚悬浮在窗外。他推开窗，趴在窗台上冲对方扬了扬眉毛：“哟，大忙人回来啦。”

 

“我听出了埋怨的味道呢，亲爱的利威尔教授。”男人骑在扫帚上拐了个弯，伸手将他的手牵到面前，在他手背上啄吻了一下，“所以我这不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你了吗。”他朝室内望了望，“小利威尔呢，睡了？”

 

“睡了，你也该滚回去拉屎睡觉了。”利威尔抽回手，作势要关窗，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不和我比一场么，利威尔，咱们很久没飞过了吧。”夜色中那双湛蓝的眼眸凝视着他，闪动于其中的雀跃神采跟多年前偷偷飞到他寝室外面撺掇他放弃睡觉出去飞一场的金发男孩一模一样。

 

利威尔抱着双臂跟对方对视几秒，终于摒不住唇边流泻的清浅笑意：“输了可别哭啊，埃尔文。”

 

骑在扫帚上的高大男人开心地笑起来，回答也跟当年如出一辙：“那要比比看才知道最后哭的人会是谁了。”

 

两道速度几乎一样的黑影箭一般掠过夜空，飞向城堡外围的树林。冬日的夜晚寒星寥寥，他们穿梭在白露凝结的林间，宽大的袍袖被风鼓动，发出猎猎的响声。利威尔游刃有余地避开伸向四面八方的树枝，像一只灵巧矫健的隼，整片树林都变成了他巨大的游乐场。憧憧树影飞速退向身后，他已经领先了埃尔文一个身位，瞥向对方的眼神不免有些得意。

 

“读书的时候你就没赢过我几次，还是不服输吗。”他们飞到了悬崖边，顺着瀑布一个急速俯冲，而后在即将触到水面时猛地拔地而起。利威尔侧头看向紧咬住他不放的埃尔文，在哗哗水声中戏谑地开口。

 

金发男人目不斜视，从容不迫地回答道：“那你也别忘了当年魁地奇杯的最后优胜是我们斯莱特林，不是你们格兰芬多。”

 

“啧。”利威尔闻言没好气地咂咂嘴，狠狠一个加速，将埃尔文甩在身后。

 

前方是一片幽深的山谷，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连月光也照不亮其中最幽暗的角落。眼见利威尔闷头冲进了那片深重的阴影，埃尔文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加速飞了进去。这里的夜露比刚才还要浓重，林间弥漫起乳白色的水汽，视线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不小的阻碍。前方的利威尔仍在不管不顾地飞着，距离与他越拉越远，埃尔文正想提醒他注意安全，却看见利威尔的扫帚突然慢了下来，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摆动了几下，随即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端端地往下坠去。埃尔文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不顾旁边茂密的树枝会划伤自己，一头便朝利威尔坠落的方向加速俯冲而去。

 

万幸的是赶在对方落地前埃尔文将他拦腰捞起，两人骑在埃尔文的扫帚上往前缓慢飞行了一小段，在一处稍微开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了？吓得我心跳都快停止了。”斯莱特林的院长先生抬头看了看高处，难得露出了有些后怕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利威尔随他一起看向天空，喃喃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迷惑，“刚才突然就无法控制了，好像一瞬间失去了魔力一样。”

 

“失去魔力？别开这种玩笑。”埃尔文收回目光，正想检查一下对方有没有哪里受伤，孰料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利威尔，你……”

 

借着一束照进树林的月光，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恋人的双手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利威尔当然也看见了自己的变化，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身形不自觉地轻晃了一下，原本白皙的脸此刻竟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般，霎时灰白得难看。

 

沉默和恐惧同时攫住了他们。眼前所见无疑是在提醒他们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